close

「你…你…」我手指發顫指著西索,有些頭腦發昏,「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……」

 

西索彎下腰,抓攫住我指向他的短食指,沒有說話。現場靜默了幾秒,我覺得有點尷尬,都這種年紀了,還把自己對靈異的恐懼活生生在晚輩面前表演…考古那次不算,那時我表現還沒這麼明顯。我試著找回場子,企圖抽回自己手指未果,只好清清喉嚨,順手打開床頭燈,拿起擺在床頭的水杯喝一口,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。

 

「對了,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幹麻?」心情比較鎮定一些,我疑惑的問。

 

西索拿走我手中玻璃杯,絲毫不介意衛生問題喝了一口,「出去玩耍的小鳥兒該歸巢囉,不然的話……很容易被外頭的毒蛇咬死呢。」他舔掉溢在唇上的水珠,卻讓唇瓣更顯溼潤,露齒微笑,在昏暗夜燈中的白牙不知怎麼讓人有種寒冷的錯覺。

 

經過這幾年來淬煉,我很快去掉西索言語中詭異的誇示與譬喻而找到這句子的重點:他叫我跟他回去。

 

「西索,」我努力斟字酌句,好表達自己想法,「沒有誰能跟誰一輩子…雖然不是不想,但是世事變換…所以很難。總有一天,你會有自己的家庭與珍愛的事物。都這把年紀,我不能一直賴著你。但無論如何,這兒的門永遠為你敞開,不開心了、有困難了,我會一直在這兒的。」

 

西索沒有回應。

 

我想了想,有些心虛的補充,「搬家也會跟你講,真的,我保證。」豎起三根童軍指…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三根吧?

 

猛然被扑倒,即使是柔軟的床舖也撞得人有點發昏。我還在天旋地轉的當兒,忽然聽到布料撕破聲,我感到肩膀赤裸在冰冷的空氣中,接著是一陣的痛,那令人顫慄的白牙很明顯的正在啃蝕我可憐的頸肩。

 

驚訝的一瞬間,某個模糊想法飛快閃過腦海,快到讓人無法辨識。我先是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,忍著麻與痛,拍拍壓在我身上的結實臂膀,有些無奈的開口:

 

「…西索,餓了廚房裡有東西吃,別淨拿人肉充飢,吃不飽的。」

 

 

後來西索並沒有去廚房拿東西吃,他臉窩在我頸邊,笑到發顫直不起腰(是說趴在人身上也很難直起腰),最後捏捏我的臉頰,什麼也沒說就走了(再三強調,跳窗真不是一個好行為)。

 

望著隨夜風擺動的窗簾,我咬著下唇,心情有點複雜。

 

…這傢伙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脫離口腔期呢?

 

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

***

 

今天天空很藍,陽光樹枝的影子映在地板上,隨著風兒的嬉戲而跳動。嘴裡哼著八點檔主題曲小調,我悠哉整理著等等要給瑪吉的檔案。這陣子雜事太多,新劇本草稿一直拖著沒跟瑪吉討論。買房子讓我荷包大大失血……果然無論在哪裡,置產總並不那麼簡單。好不容易事情告一段落,當然得趕快尋求財源。

 

門鈴響起。

 

是誰?這附近的鄰居最近也要開車個五到十分鐘,我也還沒去跟人家打招呼…找飛坦?可前幾天他才說過這陣子要出門工作,這宅男(我學到的新詞兒)生活圈感覺也不大,既然都告訴我這房東他要遠行,照理講他朋友們應該也會知道才對。

 

我放下手邊資料,走到門前用貓眼看。

 

身著天藍色裙子的女孩站在外頭,手挽著可愛小包,眼睛眨呀眨的看著大門,不知怎麼卻有點憔悴。

 

看起來天真無害,但我一個婦孺人家,鄰居遠在八百里外,該有的防範還是得作。我壓下對講機,「請問哪位?」

 

「啊,是小瓊姊姊嗎?」女孩軟軟的聲音從機器傳來,「我是娜莉…不知道姊姊還記不記得我?」

 

娜莉?我偏頭回憶一陣子,這才模糊想起那個在休息室遇見的甜美女孩,西索的小女朋友。

 

還沒等我問她來意,娜莉就吞吐的問能不能進來與我聊聊。我遲疑了一下,用膝蓋想也知道……八成就是西索的一筆風流債。雖然不想惹一身騷,但娜莉可憐兮兮的站在外頭,最終我還是心軟(沒辦法,我對女孩子比較寬容一些),開門請她進來。

 

 

到廚房泡了壺茶給客人,我打通電話告知瑪吉將約會後延一小時。回到客廳,娜莉抓著小包,窩坐在沙發上,看起來就像隻迷失的小動物。

 

「小瓊姊姊…」接過我遞的茶,娜莉沒有喝,只是雙手緊緊捧著,「…姊姊知道西索大人在哪裡嗎?」

 

「沒有。」我搖了搖頭,「找他怎麼了?」自從上次跳窗後,西索就沒有與我聯絡過了。

 

聞言,女孩咬著下唇,好一會兒才開口,「西索大人…他不要我了。」漂亮的眼睛瞬間溢滿淚水,我見猶憐,「我不是故意的…真的,可是西索大人不聽我解釋,他…他就這樣走了…我想找到他,好好解釋清楚。我不想要西索大人討厭我……」

 

女孩摀著臉,低聲啜泣。

 

我在心裡嘆口氣,遞了張衛生紙給娜莉。

 

西索這妖孽(…),雖然沒有從他口中確認,但行徑上看來他在情場上是高手高手高高手。除去怪裡怪氣的腔調和詭異的妝,他真有一幅好皮相。更別提時而紳士時而溫柔的舉動,加上又是身懷絕技(…)又多金的樓主……非常符合女孩子心中英雄+王子的形象。

 

之前的交往看起來都是『懂規矩』的玩家,後來攤上這麼個清純可人的女孩,我以為他打算收心,沒想到……

 

真是造孽。

 

我站起來,走到娜莉身旁,想拍拍她的肩給與一些安慰。

 

「…小瓊姊姊。」娜莉抬起頭來,眼睛紅紅的像隻兔子,側臉看著我,「西索大人非常重視姊姊呢……雖然他沒有直說,但是我感覺的出來。真好,我好羨慕姊姊……可以一直跟西索大人在一起,不會分開。」

 

娜莉彎起嘴角,笑容有些苦澀。

 

也許是沒開窗,我覺得空氣有點悶,頭有些隱隱作痛。

 

「吶,小瓊姊姊。」娜莉直直望著我,眼神裡多了祈求與一絲…渴望?「只要小瓊姊姊在的話,西索大人也會出現吧,對不對,姊姊?」

 

呃…這是什麼奇怪的問句?我頭痛的更厲害了,甚至有點暈。

 

娜莉輕輕搭上我的手腕,我冒了一陣雞皮疙瘩,有種淡淡地詭異感。想要不著痕跡的脫離,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……我的天,怎麼回事?

 

「…只要有姊姊。」

 

娜莉嗓音變得有些飄忽,我的頭越來越暈,眼前的一切都在晃…然後是一片黑暗。

 

***

 

…其實我是看戲的鄉民,只是站得近了些。

 

對於這句台詞,我深以為然。

 

對於現在的處境欲哭無淚,完全自己粗心大意,西索的小女朋友知道我住哪裡本來就很奇怪……當初沒有多想,是我的錯。

 

被帶來這裡大概三、四天了。

 

娜莉只出現過一次,第一天她紅著雙眼跟我道歉,解釋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。當她拉起我的雙手,嬌憐細聲說,「姊姊,對不起…我只是想要見見他,姊姊一定懂那種感覺,對不對?」因為身體依舊虛軟,我只能靠坐床邊勉強點頭……雖然我一點都不懂。

 

我不懂…明明是那兩人自己的感情破事兒,怎麼牽扯到我頭上來?如果可以,我只想把女孩搖醒…別再耽溺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了,醒醒吧孩子!還有,快放我走。

 

但用手肘想也知道,刺激情傷中的人最不理智,所以我乖乖閉嘴,是是是,小姐你說是就是。懂懂懂,我全都懂。娜莉大小姐得到了支持與肯定,心滿意足的走了。我則強打起精神,撐著身軀,打量環境想辦法自救。

 

…然後我失望了。這是個封閉的房間,華麗的牆飾與附有天鵝絨床罩的大床讓人瞭解這家子的富裕,除了送三餐的女僕外,我沒有接觸到其他人。不是沒有試著去打探消息…但你能指望一個聾啞人士透漏什麼?索爾給我開的外掛不包含手語。

 

所以我只能慢慢等,等到體力稍微恢復才有辦法跑路…這一等,就等了四天。現在,身體沒有一開始那麼無力,但依舊不像平常。彷彿重感冒似的,有些頭重腳輕。不是沒有試著用『癒』治療,卻沒什麼效果。

 

…出去以後,我一定要去大醫院作全身性身體檢查。

西索你就等著付帳單吧。

我惡狠狠地在腦中模擬打劫他錢包的快感。

 

扶著牆壁,正打算往自由門口走去,忽然感覺有異,門突然打開!

 

不好!我下意識向前彎腰,做出拉筋姿態遮掩。

 

「小瓊姊姊?」久違罪犯小姐的聲音從我上頭傳來,透著疑惑,「姊姊你在做什麼?好奇怪的姿勢。」

 

「哎呀,」我雙手插腰扭轉,裝作很忙碌,「躺太久了全身發酸,想說作點伸展運動。娜莉一起來吧?有益身體健康,聽說還可以修飾身材喔。」

 

「呵呵,姊姊真是有趣。」娜莉掩嘴笑,眼睛彎彎,心情看起來很好,「我也很想加入呢,不過今天、今天要和西索大人約會…改天吧,改天再向姊姊討教。」

 

娜莉臉蛋紅通通,臉頰旁鬆軟的髮髻上別了精緻水晶蝴蝶髮飾,襯地她藍眼珠更加明亮。穿著別緻的白色小洋裝,手中提著同款小包,標準人見人愛的可人兒樣。提到西索時,她羞澀而幸福微笑,彷彿在愛河沐浴過後煥然一新,如同所有戀愛中的女人一樣。

 

講了幾分鐘自己心情的喜悅與緊張,在得到支持與對外表的讚賞後,娜莉高高興興的離開了。我原本和藹慈祥的笑臉也垮下來。

 

她說『改天』。

可見依舊打算軟禁我……也是,如果這樣能讓西索回到她身邊,何樂而不為?但我明白,西索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善荏。教他往東,他不但不理會,還回過頭把下令的人丟到西邊去……就是一個難教的傢伙。西索不會允許自己有軟肋,而我也不願成為他的負擔。

 

所以,一定要逃。

 

下定決心,我等待一陣子,確定娜莉一定出門了,我忐忑地試著用『開』來對付上鎖的門……成功了。屏住呼吸,把感官開到最大,仔細去感覺外頭的動靜。確定外面沒人後,我躡手躡腳將門開一小縫,輕輕的鑽出去。

 

眼前是條長長走廊,兩側石磚堆起高挑的天花板,沒有任何向外透的窗口。華麗座台上的蠟燭在石牆上映出曖昧光圈,偶爾隨著空氣搖晃……活像會鬧鬼的千年古堡,只差沒陰風慘慘。

 

…別亂想別亂想,什麼都沒有。

 

克制自己腦袋裡那些怪力亂神,我放輕腳步,小心翼翼的探路。不得不說,這路線設計真是錯綜複雜,拐了個彎以為自己就快出去,沒想到繞繞又回相同地方…絕對不是我方向感不好的問題。

 

這古堡似的建築有個好處,便是粗壯突出的石柱。我一直以來所嫌棄的乾扁身軀,現今倒是好藏在石柱後面,讓我躲過幾個身穿制服的傭人。不是沒有打算用『隱』把自己藏起,卻發現無法成功,反而累的喘噓噓,頭疼欲裂,只得放棄。

 

這樣不行啊……

剛才差點與傭人撞面的情況嚇得我膽顫心驚,痛心檢討自己策略。前幾次好險有躲過,要是沒躲過呢…?無論如何,這身衣裙太過顯眼,放在黑白制服中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古怪。

 

於是我潛伏在角落,到下個女僕經過時以『止』偷襲,愧疚地撇頭不看女人驚恐含著淚水的眼,努力回憶當初飛坦在批評連續劇中打昏手法的講解,試了兩、三次才成功把人敲昏。最後一邊喃喃道歉,一邊粗手粗腳把人家的衣服給剝下……

 

結論是…我果然不適合當冒險者,還是乖乖寫劇本的好,唉。

 

換上了制服,走在走道上也比較有底氣。也許是時來運轉,一路上沒遇到什麼人。也許是衣服的加持(?),剛剛繞了大半天都在原地打轉,沒想到換上衣服後拐幾個彎,居然看到疑似大門口的東西……我感動地欲語淚先流。

 

深呼吸,穩定情緒,別讓自己出現失態,我顫抖的手扶上門把。自由近在眼前…老天保祐,若能平安脫逃,回去我一定吃齋一個月還願。

 

說這遲那時快,門被用力的扯開了…反方向的。

 

我驚嚇得抬起頭,迎面的是熟悉面孔,幾個小時前才見過。

 

……老天爺不賞飯吃就罷,偏還打破人家的碗,有必要這樣嗎……?

 

看著娜莉表情由驚愕轉陰沉,我心中欲哭無淚地投訴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牛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