共同住了一陣子後,我發現,飛坦其實很居家。

 

不不不,不是會幫忙家事、打掃煮飯的那種,而是就字面上的意思,很「居」家。

 

飛坦的工作時間不定,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。在空閒時候他也沒跟朋友出去玩,大多窩在房子裡,打打電動看看書,和我一齊收看黃金八點檔,有時會稍作評點,例如死人表演不到位啦、擊昏方式不正確等等,這時我都會在一旁作筆記,畢竟這真不是自己強項,而飛坦又講得頭頭是道(…),人要懂得截長補短。

 

在飲食方面,看起來像是外食族的男孩,卻十分喜愛家常菜。雖然飛坦從沒說過好吃等稱讚字眼,但每每連醬汁配菜都掃光的白亮空盤,著實大大虛榮了我,空盤就是給予廚師的最大讚賞。

 

奇怪的是,在要出門上工前,飛坦一定會先把餐點吃完,然後再要求我幫他裝一盒便當帶去。我是可以理解他先吃的作法啦,畢竟我熟悉的還是中式飯菜,這種菜色冷了又不好吃。再者,吃飽喝足也好投入工作…但我不懂他堅持要外帶便當上班的原因。

 

後來我試著旁敲側擊,飛坦只是瞇起原本就顯單薄地鳳眼,惡狠緩道,「讓他們看的到,吃不到!敢對我的東西動手?哼哼……」

 

瞧他活脫個不良少年樣……我懷疑很可能是傳說中的創傷症候群。

 

在心理學方面我沒有太多研究,網路上的說法各家不同,連什麼戀母的淺意識都冒出來(我不禁感嘆,無論哪個世界都有一個佛洛伊德),各方學說攪地我頭暈腦脹。

 

當第三個便當盒再次「沒了」時,飛坦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勢,我看著空手而回的他,決定還是使用老法子。

 

雖然只是小小的便當盒,前幾次「完璧歸趙」時我也感受到男孩明顯歡愉,但在這樣和同事們相處下去,實在不是什麼好模式啊……

 

「飛坦。」我無奈的遞一塊鬆餅給他,「…這個假日請同事來這兒吃個飯吧。」

 

我話才說出口,飛坦馬上暴怒,「你想死嗎!!白……」

 

對上我疑惑的眼光,飛坦深呼吸好幾次,「我的夥伴…不太好相處,他們也沒興趣到別人家吃飯。」他停頓一下,認真的看著我,「真的。」

 

***

 

…女人真是種麻煩的生物。

 

在廢棄大樓開完會,飛坦內心嘀咕,掙扎了一陣子,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芬克斯旁邊,陰沉低著聲邀請,「…喂,等等要不要來我那吃飯。」

 

話才剛說出口,飛坦就後悔地想把自己殺死。

 

芬克斯睜大眼,才正要大喊飛坦你終於瘋了,忽然想到什麼,眼珠轉了轉,悄聲問,「…這幾次看起來很好吃的便當?」

 

飛坦冷著臉點點頭,芬克斯大喜,不聲張也不多問原由,問到地址就樂顛顛跑走了。

 

看著夥伴邊走邊小跳步的背影,飛坦不知怎麼感覺一陣火大。

 

他一點也不願與他人分享,無論是食物、空間,還是…人。低聲咒罵從薄唇間溢出,回想起這幾天的情形,飛坦感到隱隱頭痛。怎麼可以有人一整天用不同描述不斷提起同個話題?如果能夠,他真想扒開頭殼看看裡頭到底裝了些什麼…怎麼會這麼想送死!

 

矮小男人惡毒詛咒,心裡卻清楚自己怎麼也不會真的下手。

 

一邊在心中謾罵,飛坦也加快腳步。剛才給芬克斯的不是真正地址,而為一個集合的前哨。他還沒蠢到打算讓蜘蛛夥伴闖入洋房然後順手殺死王瓊,這種劇情實在太可笑了,可笑到連八點檔狗血劇也不願演…不,搞不好那女人真的會考慮將它加入新作。

 

嘖,女人。

 

想到這裡,飛坦嘲諷地彎了彎嘴角,沒發覺自己原本銳利嗜人的眼神變得柔和一些。

 

然而剛才悄聲邀約並沒有瞞過所有人,尤其是善於觀察周圍以蒐集情報的蜘蛛腦。俠客屁顛兒屁顛兒的靠過來,哥倆好似的攬住飛坦的肩膀,「走吧,再不出發飯菜都要涼了呢。」

 

飛坦默不作聲,陰沉盯著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臂,殺氣像刀割般凌遲掃蕩著。事主卻裝作毫不知情,嘻皮笑臉兀自又靠近了些。看著逐漸接近的陽光笑臉,飛坦抓起雨傘就往那燦爛笑容狠狠一劈!

 

「哎唷~」俠客裝作驚恐的一避,「嚇死我的小心肝了!不管不管,等等我要吃好料的唷。」

 

「想的美。」飛坦輕蔑冷哼一聲,「跟的上就來吧。」

 

如果真跟的上的話。

飛坦苛刻的想。

 

話還沒說完,陰沉男子嘴角一勾,身形一晃,才沒幾秒鐘,俠客只能看見一個小小地黑點在遠方,接著很快消失不見。

 

可愛的娃娃臉上帶著愕然,團裡跑速最驚人的夥伴用速度狠狠地嘲笑了自己,俠客氣鼓鼓的嘟起腮幫子,活像隻正在進食的花栗鼠。跺著地咒罵了好一會兒,俠客拿出從不離身的手機,手指靈活地按了幾下,一個小綠點出現在電子地圖上,閃著閃著。

 

「哼哼…好在我有先見之明。」碧綠的眼貯瞇起,俠客嘴角勾露出邪氣奸笑。

 

晃著不存在的惡魔尾巴,俠客揪著小惡魔手機,氣勢高昂地走了。

 

在誰也沒注意到的角落,西索安靜地疊著牌。

 

***

 

我在廚房忙碌著。

 

勸了好幾回,飛坦這傢伙終於鬆口,今天出門前告訴我會帶同事回來。

 

其實也不太瞭解他和公司同事之間究竟如何,不過年輕人嘛,只要沒多大糾葛,通常一起吃頓飯、聊聊天,很快的就能熟稔。而我現在要做的,就是幫他們製造這個機會。

 

也是想過自己是不是太雞婆…不過,和低氣壓的室友相處在同一生活空間,久了真的會神經衰弱。

 

用手抹掉額頭汗滴,抬頭看鐘算了算時間,沉吟著差不多,把中火轉小火,讓湯繼續悶著。接下來…炒兩個青菜就行了。

 

才這麼打算,掛在門邊的風鈴響起,叮叮噹噹地清脆宣告有客來訪。我從廚房的門簾探出半身,只見飛坦半彎著身子脫鞋,一邊嘀嘀咕咕地跟身旁的年輕人講話。

 

「哎呀,你們來啦。」我笑笑打招呼,對他同事點點頭,「不用客氣,當自己家先坐坐吧,等等就可以吃飯了。」

 

縮回廚房,我快手快腳的炒了青菜,關掉煮湯的小火,捧著兩盤菜走出去。

 

怕給客人等太久,我火速把飯菜擺好。走到客廳,飛坦大爺般地跨腿坐在沙發,臉色不太好看地應付著另個年輕人問的問題。我站得遠了,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麼,也不好貿貿然插進去打斷。

 

就這麼遲疑了一下,飛坦和年輕人同時回過頭來,我被他們同時動作給楞了一下,這麼有默契?感情不錯?

 

「飯菜都好了,可以吃飯啦。哎呀呀,剛才太匆忙了,都還沒跟飛坦你同事打招呼呢。」我在衣角邊擦掉手上水滴,熱情的笑笑,「你好啊,我叫王瓊,是飛坦的房東。你是飛坦的同事吧,怎麼稱呼你才好?」

 

「房東?哦…」年輕人狹促瞟了飛坦一眼,「…這陣子飛坦的便當菜都是你作的?」見著我點頭,他更是笑裂了嘴,大力的握住我的手猛搖,「叫我芬克斯就行了!可以吃飯了?聞起來好香啊!飛坦這小氣鬼每次帶著看起來超美味的食物,卻怎麼也不准人碰,你看看這有理嗎?沒有道理嘛…」

 

「閉嘴!你不說話沒人嫌你是啞巴!」

 

也許是小氣兩字刺激到飛坦,他炸了毛似拋出這句話。名叫芬克斯的年輕人也不甘示弱,興致高昂地抬起槓來。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,我忽然覺得有點好笑。是了,年輕人總該是這樣子才對。

 

此時,我的注意力被輕響的電鈴拉去。

 

我才剛踏出一步,飛坦卻迅速地搶到我面前,他打開了門先是吃了一驚,接著想起什麼似的往肩上摸索,摸起一個小黑點後將它捏碎,咬牙切齒道,「…我就知道…你耍詐!」

 

「兵不厭詐嘛。」門口那人笑嘻嘻,「我這可是跟上來啦,飛坦不可以出爾反爾喔。」

 

我聽這聲音感到有些熟悉,忍不住探頭去看,好巧不巧與那人對上了眼。碧綠色的眼睛笑瞇咪,見著我卻是驚喜,「…小瓊?居然是你!好巧啊!話說我就覺得那些點心感覺特別熟悉,可是飛坦這個小氣鬼怎麼也不給人家,拿著香噴噴的食物炫耀,你說說看這樣對嗎…」

 

俠客邊說話邊擠進門來,也不管臭著臉的飛坦,噘起嘴就這樣跟我抱怨。

 

「真巧!我都忘記俠客先生也是飛坦同事了呢。」我也驚喜,接著掩著嘴笑,「哎呀,這傢伙就是彆扭了點,俠客先生可別放在心上。」

 

「也是,」俠客扶著臉頰,頗心有戚戚焉附和,「如果不彆扭就不是飛坦了呢。」

 

「…俠客……!」

 

被討論的主角氣得發紅了臉,揮著雨傘衝到俠客面前,架式擺出來就是要打架。被冷落一旁的芬克斯也不甘示弱,哇啦啦的擠上前,三個人像是大孩子般打鬧起來。

 

這樣看來,飛坦和他同事之間相處的也是不錯…只要別那麼彆扭就行了。我依稀記得有個詞兒專是用來形容這個,是什麼呢…傲嬌?

 

我偏著頭思考,這個詞兒忽然蹦出腦袋,讓我不禁噗哧一笑。

 

飛坦也是個聽覺銳利的,滿面怒容,耳根子還帶點紅,「你笑什麼!?」作勢便要走向我。

 

這下子還在混戰的芬克斯可不依了,他一把揪住飛坦的手腕,「飛坦你這膽小鬼,想趁機跑走?!」

 

俠客更是抱住飛坦的腰,嘿嘿笑著硬是把他拉回戰場。

 

「放開我!放開!」飛坦掙扎不成,反而更加火大,他陰沉著臉,「…很好,你們死定了!」

 

我在一旁托著腮,感嘆青春。

 

這時候,電鈴又響起。

 

又是另一個同事?三個年輕人玩(?)的正歡,我也不好意思打擾,自個兒就去應門。

 

「…等等…」飛坦在一旁似乎想講著什麼,但是其他兩人的嬉鬧調侃聲蓋過了他的聲音。

 

我打開了門,正準備以笑臉迎接訪客,眼前的人卻熟悉地叫我給楞了。

 

「嗨,小不點兒。」他靠在門邊,嘴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,「我找到你了唷。」

 

西索修長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頰,瞧見我楞著的傻樣,嘴上笑容的幅度更大了些。他彎下腰來附在我耳邊,呼吸的氣息撓過我的頸子,低聲道,「消失這麼久都沒聯絡,可要好好的處罰你呢…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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