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廚房裡忙碌著。

 

鍋裡川燙著白綠花椰菜,我瞥了一眼,還沒熟,拿出白芝麻稍稍剁碎,加上醬油、味淋、砂糖拌一拌,食指沾些舔舔,抿抿嘴考慮一下,又從冰箱拿出味增,放一小匙下去。

 

攪一攪,嚐嚐看。

 

嗯……差不多了,我點點頭,撈出白綠花椰菜,在砧板上縱向切成易入口大小,將之全放入剛才的芝麻醬中,輕輕翻滾,確保蔬菜平均沾有醬汁。

 

先擺一旁放涼。

 

從冰箱中拿出昨晚醃好的鮭魚片,用紙巾擦掉上頭的味增醬,仔細擦乾淨,要不然等等容易焦,那就功虧一簣、得不償失了。在平底鍋中放點油,轉開火,調整到比中火再小一點的火量,我用筷子將鮭魚片夾入平底鍋中,專注而緩慢的煎著。

 

慢慢的,鮭魚特有的香味傳出,生嫩的表面也轉為金橘紅,我再用筷子支撐,將周圍的皮也煎脆。

 

瞇起眼睛,觀看著表皮的顏色,等到家庭主婦的第六感說ok,我立馬關火夾起,放在一旁早備好撲有餐巾紙的白盤上。

 

也是先擺一旁放涼。

 

拿出小方塑膠袋,倒點香鬆,挖一匙白飯放進去,雙手熟悉地利用塑膠袋的一角來捏飯糰。

 

……這方法我用十幾年了呢。我恍惚的想,當初大兒子嫌棄中式便當蒸過散味,我特別去找日式便當的食譜,忘記在哪個網站說過,想捏美麗的三角飯糰不需去買工具,只要利用塑膠袋尖尖的一角,用點巧勁便行了。

 

說得簡單,可是哪有這麼容易啊,想我也是試過好幾次才成功的。

 

失敗的飯糰當然是自己吃了,好一陣子看到米飯就反胃呢。

 

想到這裡,我不禁失笑。

 

腦袋攸轉時,手依舊沒停,兩三下就把先前的食物擺入淡綠色兩層便當盒中,三個飯糰與幾塊紫皮地瓜是基本澱粉類,香脆的煎味增鮭魚當主菜,配菜有涼拌芝麻味增白綠花椰菜,以及小巧可愛的章魚香腸。

 

如此一來便大功告成。

 

看著眼前漂亮的餐盒,我驕傲的挺挺胸,看來我寶刀未老啊。

 

抬頭看看冰箱上的電子鐘,時間差不多了。

 

才這樣想,外邊傳來拖鞋在階梯上的啪啪聲,我快手快腳地將便當蓋好裝入便當袋,思考三秒,又將昨晚煎多的煎餅打包起來一齊放入。一手提著袋子一手掀開短門簾,果然見著飛坦正彎腰換鞋子準備要出門。

 

「早啊,也看你差不多該起床了。」我對他笑了笑,穿著拖鞋啪啪啪地小跑過去,將袋子遞給他,「諾,這給你。」

 

他細細的眉挑起,似乎表現疑惑,但飛坦卻沒多問,伸手接過。

 

也不清楚他怎麼想,我忍不住開口解釋:

 

「你今天不是要工作嗎?這行業吃飯時間不定,我想你也沒在意的胡亂吃,這樣子不好,傷胃,等等來個胃潰瘍就慘了,這裡頭有個便當,冷著吃也好吃,甭擔心走味,是給你的。另外那包煎餅,如果吃不飽便吃,吃飽了可以分給朋友啊同事什麼的,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,也圖吃個開心,你年紀輕,和人打好關係,多少有個照應也是好的……」

 

飛坦先是感興趣的聽著我講,嘴還勾著笑,到後來不知怎麼的,臉突然沉了下來,嘶聲道,「別把我當小孩子!」

 

我先是一愣,怎麼著,這人話都聽哪裡去了?不過還是緩和安撫,拍拍他的手道,「好好好,飛坦是哥哥,不小了不小了……」

 

指節分明的手突然反抓,用力的地握了握我略帶麥色的手指,小小吃痛,我忍不住輕輕倒抽口氣。

 

「嘶……」

 

飛坦得意的笑了,我很不家庭主婦的對他翻了白眼,他卻更加得意,仗著身高優勢(…)揉亂我的髮,頗有教訓意味的開口:

 

「你才是小孩子,知不知道!聽話,別亂跑,回來看不見你就死定了,昂?」

 

有鑑於本人小爪還掌握在惡人手中,我眼角含淚地點點頭。雖然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,但怎麼著,這明明是我的屋簷吶,怪哉……

 

飛坦滿意了,提著袋子大搖大擺長揚而去。

 

我在後頭心裡悔嘆,當初怎麼就這麼鬼迷心竅給這廝作便當呢?

 

這就要回溯幾天前了。

 

 

那日夢魘,有了飛坦的『陪睡』,不知是心裡暗示還是其他,那晚我是安心的睡了,一夜無夢。隔天醒來神清氣爽,腦袋也靈活些,回想起昨晚的舉動,自己也懊惱起來。

 

想來飛坦要入我房睡,大概是因為知道我夢魘的事,結果我不但拒絕好意,還把人家的心思給想的如此不堪……

 

……看我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!

 

我惡狠狠的腹誹了自己一把。

 

從那之後,飛坦和我都沒有提這件事,他卻像是認定了什麼,每天都往我房裡報到。我不是沒想過婉拒,畢竟有了紅葉大夫給的手鍊,夢魘也不是那麼常來,但當我試圖提起,飛坦那金燦的眼貯看過來,卻讓我想起他那晚既黯淡又深沈的眼神,想起冰冷斗篷撲來的氣息,默默地把話吞回肚裡。

 

我有沒有說過自己的睡相不佳?

 

西索那時可是怨了又怨,掐著嗓子跟我凹了好多不平等條約(雖然他笑容不知怎麼的歡欣,怪哉)。

 

飛坦倒是沒說話,但頭幾天早上起來時,臉色明顯的難看。

 

我小心翼翼詢問,「要不,我還是自己…」

 

那個睡字還沒說出口,飛坦早已惡狠狠的瞪過來,「不用!…」接著轉過頭,一個人低聲咬牙切齒,「…我怎麼可能忍受不了……哼………!」

 

我苦惱了很久,雖然說大恩不言謝,但怎麼也得好好報答人家吧。想來想去,自己也沒啥拿得出手,電視劇他已經在看,不能拿劇本雷他,一些或純愛或狗血的小說故事似乎也不適合給飛坦看,那就只有家庭主婦基本功——愛心便當。

 

以上種種,是造就了我今天早起費工夫作便當的緣故。

 

當然,此時我完全不知道這便當會惹些什麼樣的禍事回來。

 

***

 

飛坦這幾天睡不好。

 

所以當他頂著淡淡黑眼圈到集合地點時,精於注意小事並收集情報的俠客注意到了,鑑於旅團人還沒到齊也無事忙,碧眼狐狸笑嘻嘻的問飛坦最近在忙什麼,黑眼圈快能跟他們英明的團長大人比了。

 

飛坦沒有回答,只是用鼻子噴了噴氣以表回應。

 

俠客也不氣餒,似乎早料到事主不會這麼簡單給出答案,他可是專業的呢,怎會讓這點小挫折打倒?綠眼睛依舊笑彎彎,背著手回到原地坐下,嘴裡還哼著小曲。

 

飛坦有些訝異蜘蛛腦的打退堂鼓,卻不動聲色,拿出電玩打發時間。

 

一邊玩著簡單射擊遊戲,一邊思考。

 

飛坦當然知道自己黑眼圈的原因,但他才不會告訴別人。

 

黑眼圈來自睡眠不佳,睡眠不佳來自一個壞床伴。

 

壞床伴睡相不好,有時會莫名其妙的肘擊或腳踢,這些雕蟲小技當然難不倒他,第一次受到攻擊時,他輕鬆的格擋,沒有驚醒壞床伴,他可是飛坦!速度反應都一流的!飛坦躺在暗夜中得意的笑了。

 

忽然,他感到一絲波動,第二波攻擊!

 

飛坦做好抵擋預備,卻只見壞床伴手一伸,腳一跨,身體一靠,竟整人如同無尾熊般攀上來。

 

飛坦楞了楞。

 

生長於流星街,純粹的人體溫暖如擁抱,是少見的。在外頭如此稀鬆平常的舉動,在流星街裡卻是如此危險,它缺乏防守,非常容易被人捅一刀。再者,對流星街人來說,這動作沒什麼意義,還不如體液交換的性,雖也危險,但至少使人感官愉悅。

 

飛坦鮮少如此大面積的感受不屬於自己的體溫。

 

當然,性行為時的接觸無可避免,但飛坦一直致力於以最小面積追求最大效益。

 

飛坦不適應目前狀況,僵了一會兒,他動了動,試圖掙脫,眼前睡得香甜,嘴角還殘留一次可疑液體的壞床伴皺起眉頭,嘴裡嚅嚅什麼,似乎對有些僵硬的抱枕不滿,卻又抱的更緊了些。

 

飛坦感受著這對他而言奇異的時刻。

 

擁抱,純粹的體溫,弱小、沒有危險。

 

他嘗試放鬆,也漸漸成功了。

 

然而溫熱的肉體,清爽的肥皂味混著年輕女孩的體香隨著動作飄散,讓飛坦又僵直起來,正確來說,是他的某部份。

 

如果是平常,飛坦不會思考太多,他更擅長於掠奪自己想要的。在流星街朝不保夕的日子,脫除假惺惺的道德外衣,人們因欲望而生,以欲望而活,男女看對眼——或更慘,實力強的人看上眼——便一旁去辦事。

 

不知道死亡何時降臨,總得把握機會享樂一番不是?

 

但現在,現在不一樣。

 

飛坦也是可以翻身壓上,撕破女孩薄薄的睡衣,入侵她的身體,一逞所欲。

 

女孩會一開始會驚慌失措,哭泣哀求,嘶吼掙扎,試圖掙脫,當飛坦折斷她的手腕,讓白嫩的大腿脫臼,女孩便不會再有動作,飛坦知道她怕痛,非常怕痛。於是他能盡情宣洩,她則是慢慢死去,從眼神開始,以靈魂結束。

 

然後,沒有然後。

 

這種事情飛坦見多了,流星街什麼都缺,就不缺這碼子戲。那兒的男女也習以為常,實力不足,就沒有怨懟的本錢,更多時候,被強迫的一方學會接受與適應,不滿?行,增強實力來報仇。沒本事?那就拍拍灰塵,起身離開,明天又是一天。

 

但她不是流星街的人……雖然生於流星街。飛坦一直都覺得,女孩多了太多的溫暖,她被保護著,還有自身奇怪的能力,讓她得以保有那溫暖……僥倖,或是運氣。

 

所以在遭遇這種苦難時更不能接受。

 

她會了無生氣,或許在未來某天會恢復,然此後兩人是陌路人。

 

飛坦不喜歡這樣的結局,很不喜歡。

 

算了,不過是平板身材,根本沒有發育完成,沒什麼好吃的沒什麼好吃的……

 

飛坦只能這樣安慰自己。

 

壞床伴不知自己靈魂差點『死去』,仍舊不安份的動來動去,偶爾還拿『抱枕』來摩磨牙,睡得喜孜孜。

 

……沒什麼好吃的沒什麼好吃的……好想吃啊混蛋……沒什麼好吃的真的……

 

於是飛坦糾結著,失眠了。

 

這種丟臉又有辱男性雄風(?)的事情他怎麼會告訴別人!

 

飛坦回憶起這陣子痛並快樂著的體驗,心裡一個激動,捏碎了掌上電動。

 

俠客假意玩著手機,其實一直注意旅團裡這個暴躁傢伙,觀察到夥伴臉色又紅又白的七彩般轉變,碧綠眼貯裡閃著精光,有隱情呀有隱情~

 

坐在一旁的小滴不明所以,抬頭問:

 

「為什麼俠客要鬼祟地看著飛坦呢?」

 

富蘭克林只是慈愛地摸摸小滴軟軟黑髮,答道:

 

「男孩子們都有齷齪的時刻,原因我們就不要管那麼多了。」

 

時間就在觀察與被觀察間流逝。

 

 

這次的聚集主旨是在講下次活動目標:Walcnevar冠冕

 

Walcnevar一族的聖物,人言戴上它後就會頭腦聰穎、思緒敏捷。此為Walcnevar傳說中的偉大的女聖者Anewor Walcnevar所創,是其身後遺物。

 

「……只可惜啊,不知什麼緣故,Walcnevar後裔在時間長河漸漸淡出,隨著最後一個子孫的消逝,連帶這聖物也跟著無影無蹤,唉唉……」

 

俠客搖擺手指,閉起眼睛晃頭晃腦,一副恨鐵不成鋼。晌和,見沒人出聲配合,他有些失望的嘟起嘴,可憐兮兮望向坐在一旁單手捧書的團長,臉上寫滿我孤單寂寞覺得冷誰來給我點安慰……

 

庫洛洛偏頭思考,最近是不是太過榨壓員工,導致蜘蛛腦有些當機。

 

……算了,物盡其用嘛。

 

三秒得出這結論,庫洛洛笑得坦然,雖然是這樣決定,然身為領導有些表面還是得作齊,於是他合起書,點頭開口給些鼓勵,「繼續吧。」

 

收到自家團長的『支持』,悽蔫狀的俠客馬上生龍活虎起來:

 

「但是!我蒐集到的情報表示,Walcnevar冠冕疑似再次出現,由這幾十年來隱密崛起的華特奈家族所持有,以下是華特奈家族的資料……」

 

當俠客正滔滔不絕時,眾人突然感到一股殺氣。

 

旅團的好戰份子如窩金、信長興奮異常,像是隨時準備大戰一場。飛坦帶著面罩,看不清表情,但狹長眼睛再那刻確實閃出嗜血光芒,他感到微微熟悉,更多的卻是厭惡感。

 

庫洛洛好整以暇,依舊坐著,淡淡開口,「西索,你遲到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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