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軍只是皺著眉頭,又很快舒展開來,回覆他一貫高傲的語氣道:
【汝等賊人竟破得本將軍親設之陣,斬吾一臂……哼。】
我不接話,只是誠懇微笑靜靜待之。
如果和我所想一般,僵君…我是說將軍應該仍保有生前神識,被悶了幾千年幾百年,我說那心態啊,當年梟雄都變成老人家了,老人家最愛什麼?還不是嘮嘮叨叨自己當年勇和怨歎小輩不知長進嘛,你就讓他講,講膩了就會說正經兒個事了……這絕不是我個人經驗談,絕不是。
等將軍老人家嘀嘀咕咕抱怨過後,睜開半閉眼睛,語氣不耐道:
【豎子們各站角落一方,別愣著!賊頭賊腦,其心必異…由此等逆賊登堂入室,本朝不幸…】
我替掉一些累贅損詞,簡單明白的告訴眾人將軍的要求。
本來還有人存疑將軍是不是在誆人,但在俠客的保證與庫洛洛的要求下,眾人三三兩兩的各站墓室的一角,我很不幸…呃,很榮幸的與將軍大人站同一個角落。
他是客戶他是客戶他不是鬼他不是鬼他不是殭屍他是客戶……
想是這樣想,身上卻冷汗直流。
忽然身體一個騰空,我差點叫了出來,霎間想到這是在工作,硬生生的把驚嚇吞進喉頭裡,整個人煞是憋屈。鼻間傳來熟悉的味道,我一個回頭,與白銀月色的眼眸對望。
「不是說過了嗎~不許背著我跟男人約會喲。」
耳邊是西索習以為常的調笑,平常聽著無言以對,今兒個卻特別動人特別窩心,自動自發的把手攬在寬廣的肩頭,身子又往溫暖處靠了靠,內心告訴自己反正這嫩皮嫩臉兒的也是一小丫頭樣,只要有活人在自己身旁管他是為老不羞還是丟臉丟到姥姥家,我才不管他。
西索輕笑,似乎心情愉悅,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我的髮絲。
將軍重重咳了一聲,眼光朝這邊掃來。
我冷靜的、以矜持良好的微笑回應,手腕又攬緊了些。
待最後的窩金站定,周圍一片靜悄悄,什麼事也沒發生,大家像是說好一般全朝我望來,窩金和信長兩人臉上更擺著赤裸裸的狐疑,像是我誆騙他們個幾百萬似的。
被看得實在是不好意思,我忍不住嚅嚅問道:
【將軍先生,這…】
將軍冷目一射,眼貯發著青光,映著那大片眼白與慘灰的面色,我馬上把問句吞回肚中,往後靠了靠,後背貼到溫暖的胸膛,心裡底氣也足了些,好歹我也是從流星街出來的,看過死人見過血,不怕不怕…有西索在呢…
轉念這麼一想,才要開口再接再厲,只見那將軍閉目,嘴巴裡喃喃有詞,大掌在牆角摸索著什麼,一掐一按,室中間傳來轟隆隆的聲響。
原先死氣沉沉的石棺動了機關,全散了一地,露出個黑烏烏的大坑。石板塊齊齊墜地時搧動了墓室裡的空氣,搧的那光影搖晃,映著那坑就像張大嘴深不見底的地獄門,虎視眈眈地不知要吞噬了誰。
腦中還飄著亂七八糟的鬼片情節,身旁的將軍呼一聲的繃開了繩子,沉著臉道:
【門戶已開,汝等不入,耽了時辰可別怪本將。】
說罷逕自往黑洞一躍。
窩金一臉興奮的看向庫洛洛,得到他的示意後,往洞口一跳,接後的信長也不甘示弱跟進。俠客先是到洞口攸轉,嘀咕著不知在說什麼,娃娃臉皺成一團,接著一手撐地轉個身便入洞。
「一起?」
庫洛洛對我比了個邀請手勢。
忽然想起自己還給西索抱著,輕輕掙扎著要下地,西索卻不由得我,還來不及抗議,他卻兩三下躍過崩坍一地的石棺,側臉給庫洛洛一個意味不明的笑,輕躍而下。
氣流在我耳邊劃過,迎面撲來的乾燥風扎的我閉了眼。
這地道比我想像中的長,大約過了十幾秒我們才落地。西索輕巧的降落,並瞬間往旁邊移了一公尺,姿態猶如暗夜中的舞者,一舉一動優美而從容不迫,讓我倆身上沒沾著一絲灰塵。
腰間的力道毫無預警的消失,沒了支撐的我重心一歪,快落地時機警扭腰四肢著地,姿勢醜了點但至少安全著陸。雙手拍了拍,撢去沾染的塵粒,忽然覺得似乎有人正在看我,好奇回頭,庫洛洛不知何時下來,一聲不響的站在我後頭。
…啊,人家剛剛還邀我一起呢。
趕緊扯了個笑容解釋:「不好意思,我家哥哥比較疼我,所以…」
「沒關係的,」庫洛洛理解的點頭,不甚在意的樣子,接著表情轉好奇:「小瓊跟哥哥的感情還真好呢,不過你們的髮色怎麼不一樣呢?也沒聽過西索提起你,我這團員真是藏私啊。」
「呃,這故事要講可能要花一陣時間呢…總之,我們是異父異母的兄妹就是了。」
「這樣啊…」庫洛洛有些失望,隨後想起什麼:「那不如等這次考古工作結束後,大家找個時間聊聊吧?西索是團員之一,他的妹妹也算我們的妹妹,當然要好生照顧。」
……西索這傢伙看起來跟同事的感情不是很好,如果能趁聚會跟上下打好關係的話,將來的工作職位也比較有保障吧?
這麼考慮著,我答應了庫洛洛的邀約,見著一路上沉穩的教授露出孩子氣般開心笑顏,饒是大嬸我上下兩世加起來的歲數將近從心所欲不踰矩,也忍不住小小震撼。
…怎麼…怎麼庫洛洛笑起來竟和西索一般妖孽…?
不不不,我在想什麼,這可是侮辱教授啊。
敲敲有點混沌的腦袋,好讓自己清醒一點。
對上庫洛洛帶著擔心的眼神,我尷尬地匆匆點個頭呵呵笑兩聲便離開。
…
眼前是一條長長的隧道,除了考古團自備的火光外,周圍一片漆黑。路的那頭蜿蜒至不知名處,眼力所見為一團幽暗,誰也說不清黑暗的後頭到底是什麼。將軍哼哼兩聲,領著一行人朝前走去。他身旁是庫洛洛和俠客,一左一右像是暗地中箝制,雖並無對將軍有任何實質上的束縛,卻隱隱形成一股威嚇。
……威嚇?
我瞇起眼睛,頓了頓。
冷不防頭上又挨一記,痛!
飛坦低沉而略帶不耐的聲音緊接傳來:
「又發呆,你一天不恍神個十邊是不行嗎。」
「飛坦,雖然我已經二十歲發育差不多,但搞不好仍有二次發育期,你這樣一直打頭會害我長不高的。」我認真勸告。
他不可置否地挑眉,上下打量而道:
「這樣的身高就夠了。」
「什麼胡話,」我不贊同的反駁:「我的目標可是一百七呢。」
飛坦聽了先是嘁一聲,接著把手掌壓在我腦袋上,半嘲諷半認真的建議:
「你長那麼高幹麻?還不如想想如何把營養補到……」
說著眼神飄到我那明顯發育不良的胸前。
「……你這是性騷擾。」
「我這可出自肺腑你居然不懂,小鬼就是小鬼,嘖。」
我氣得牙癢癢,對上飛坦挑釁而無謂的表情,以及旁邊酷拉皮卡和俠客憋笑而略紅的臉孔,忍著氣拋下一句「我不跟小孩子計較」,兩步跨作三步走到前頭,也不管後方在我離開後馬上傳出吃吃竊笑與怒吼。
什麼跟什麼,現在青少年都性早熟麼…!
不行,王瓊你是長輩你要讓他們,沒錯,就是這樣…
深呼吸安撫內心浮躁,我打算等這次工作結束後,馬上找個隱密的地方去問問索爾,怎麼自己脾性越來越不穩重,實在詭異…太不像我了。
走到西索旁邊,拉拉他的衣角想尋求親情的慰藉,他古怪的笑著,眼睛閃呀閃的說道:
「比以前好多了喲,大魚大肉慣了偶爾吃吃清粥小菜也不錯呢~★」
推開他蹭過來的臉,我覺得自己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。
…
走著走著,我猜測二十分鐘有了。
也許是空氣不流通的因素,我覺得頭有些暈,胸口也發悶發熱。
才想開口問問將軍還要多久,乾澀而嘶啞的的異語從前頭傳來:
【到了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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