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個膽小而懦弱的人。

 

雖然不太願意承認,但我就是這種人沒錯。

 

會有自己的情緒,卻不敢表達出來。害怕他人會因此對我產生厭惡感,被人討厭之後的處理太麻煩,所以便軟弱而順從,達成身邊人對自己的期望,反而比較輕鬆。

 

即使心裡不願,還是會勉強自己。不知不覺中,已成了習慣。

 

我想,這種心態很正常吧。

抱怨著父母給的壓力,『要考上好學校呀!』,和朋友傾吐完後仍順從地努力唸書、寫測驗卷,大家都是這樣過來。

 

我只是,比較膽怯一點連抱怨都不敢。

 

忍忍就好,反正忍著忍著,最後也沒感覺,麻痺了。

 

我一直以為世上每個人、或多或少都是這樣,在某些時候適當地讓步,挨幾個悶揍,然後天下太平,人人都開心。

 

直到上大學,遇見了那位學姐。

 

學姐不是什麼大美人,對於歷史研究的熱情與所投注的心力眾人皆知,即使行為張狂而我行我素,所有人提到她,仍會用著『哎呀真拿她沒辦法』的語氣,好像是在說『她就是這樣的人啊你能怎麼辦』,臉上卻都掛著笑意。

她是我的直屬學姐,大我兩歲,第一次見到她時我還是個沈默寡言的大一生,學姐張著雙眼,看著我又看向旁邊學長道:

 

『哪裡來的沉默羔羊啊?』

 

跟學姐相比,我還真是隻羔羊。

 

躺在客房的床上瞪著天花板,有些睡不著。翻身個三四次後,放棄似爬下床,打開電視轉了幾台,現在的時間沒什麼節目可看啊……

 

今天看見摩卡卡讓我想起存放在記憶深處的學姐,她們都是了不起的女性,不在意別人的目光,對於自身的夢想目標勇往直前,敢愛敢恨。

特別的是,她們都有一頭美麗的秀髮。

 

不是沒有起過嚮往,不是沒有嘗試過改變,但是……

 

心煩意燥,忽然覺得房間好小好擁擠,我隨意披件外套,拿起鑰匙卡走出去。

 

夜晚的走廊是沈寂的,只有空調的嗡嗡聲響,好像一隻野生的獸潛伏在暗處打著呼嚕。腳步聲在厚實的地毯中保持著沉默。獨自在無人的走廊裡漫步,轉個彎後發現居然有個小廳還開著,暖系燈光從門口滲出,吸引著旅人。

 

小廳裡隨意擺置幾個沙發,有單人的也有長型。

擁有金黃色頭髮的少年翻著書,雙唇緊閉,少了笑容,似乎在煩惱。

 

「你也睡不著啊。」

走過去,我輕拍酷拉皮卡肩膀,他先是一驚,回頭看我勉強扯個微笑:

「嗯……在想一些事情。」

 

「思考打結的時候就乾脆別想,投身到書中世界轉換心情也是種方法。」

我淡淡的說,從角落的小書架上尋找,拿起一本輕小說,對酷拉皮卡晃晃書皮,坐下來細細閱讀。

 

***

 

身體感受到輕柔的搖晃,我迷迷糊糊的醒來。

 

「醒了嗎?一小時後就要下飛艇了,你要不要去準備一下?」

 

酷拉皮卡溫柔的提醒,我半瞇著眼點點頭,感受到睡姿不正帶來的酸痛,我齜牙咧嘴。

 

回房間後快速沖個澡,舒緩一下酸痛。

沒想到這次得旅程這麼麼短啊

把幾乎沒怎麼翻過的行李原封不動地整理好,泡杯茶看個電視,很快的房內廣播響起,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東西,我走出去。

 

眾人下飛艇後,俠客宣佈還需搭乘小巴士才能到,於是大夥兒前往野雞小車站,正巧發現剛好有一班。我們才剛接近,司機馬上搖手,嘴裡不知在嚼什麼,口齒不清的表示人數太多車上位置不夠。

我順著司機粗肥手指方向望去,發現以車上的空間來講,就我們幾個稍微擠擠還是可以的。我欲向前和司機交涉,俠客笑咪咪的阻止我,指指自身:

 

「我來處理吧,別看我這樣,我可是很有親和力的喔。」

說罷便拿著手機,哼著小曲,心情很好似的走上小巴士。

 

「真麻煩,全殺光不就好了。」ㄧ

飛坦心情似乎很差,抓著黑色雨傘,滿臉陰鬱。

 

……飛坦,你老闆還在這裡、還在這裡呢。

我對這孩子的職場生涯擔憂。

用眼角餘光偷看庫洛洛,他一臉平靜的摸著手。

……大概沒有聽清楚吧。

 

為飛坦的好運慶幸,俠客從那一頭走過來,向我們比個OK的手勢。

我們這次搭上車司機沒再說什麼,很奇妙的是車上居然空無一人,我有些好奇的問俠客怎麼回事,他有些驕傲的挺挺胸說道:

 

「哎呀呀,本來只打算跟一兩人商量能不能讓我們先上,沒想到居然是個旅行團,所以他們便好心地下車讓給我們坐囉,怎麼樣?我很厲害吧。」

 

我點點頭,坐在旁邊的飛坦轉過頭插話:

 

「還真是好心哪。」

 

「總比你的方法好吧,我可是和平主義者呢。」

 

「哼,別說笑話了!你

 

你一言我一句,兩人開始鬥起嘴來,不過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俠客好像在逗野貓

放棄淌這塘渾水,我看向車內其他人。

司機安靜的開車,在沒修整的山路上小巴晃呀晃,沒個不好很容易暈車的

酷拉皮卡安靜地在座位上,手肘靠著車窗扶著下巴,臉色不怎麼好看。

 

「還好吧?需要暈車藥嗎?」

我點點他的手臂問。

他搖搖頭,露出安撫的笑:

沒事,只是想睡覺而已。」

眼神卻明顯表現出心不在焉,又轉過頭望向窗外風景。

 

坐在前方的庫洛洛在搖擺的車上依舊安適而專注的閱讀,文風不動的翻閱著。

 

不虧是大學教授,隨時不忘充實自己呀,想來我大學畢業後就沒怎麼看專業學科的書了,真該檢討檢討,我有些羞恥的想。

 

「教授,在車上看書不會不舒服嗎?這樣子很容易暈車吧。」

 

我忍不住開口,聞言庫洛洛抬頭,黑色髮絲落在額前,也許是還沈浸在書中吧,他的眼睛彷彿黑潭深不見底。不知怎麼,有種『再看下去靈魂會被吸進去喔』的念頭。

 

「怎麼突然稱呼我教授呢?說好叫庫洛洛就行了。」

 

庫洛洛合起書,微笑的時候那種吞噬人的感覺便消失了,果然是我想太多,聽說睡眠不足就容易產生幻覺,看來網路言論也不一定全錯誤。

 

「啊,真失禮」我有些侷促:「那個,該怎麼說呢,庫洛洛認真閱讀的樣子,會讓人不自覺的喊聲『老師』呢。」

 

這是個真假參半的謊言,總不能告訴他『你真像我大學時候的教授』,這樣他們會以為我是瘋子吧,明明沒有大學學歷卻講出這番話。

 

「是嗎。」

庫洛洛這樣說,沒有深究原因,又翻開書本。

 

看來是個很懂進退應對的人啊,不會過份深入別人的隱私。想到這裡我覺得有些奇怪,怎麼他對摩卡卡時似乎有些稍稍殷勤了些?也許是兩個專業領域學者互相吸引吧,我如此猜測。

 

「對了,庫洛洛這樣真的不會難受嗎?等等不舒服就糟了,聽俠客說還有好長一段路程。」我提醒著。

 

「沒關係的。」翻頁的聲音嘶嘶作響,庫洛洛不在意的回答:「平常有在做運動,我的體能比起一般人,略好。」

 

***

 

其實我也是會暈車的體質,尤其是開山路。不過暈車的人都知道,對抗它的方法就是一上車馬上入眠,在睡夢中車子搖啊搖的,就像嬰兒搖籃一樣,大腦這樣幻想著,身體不知怎麼也會當真,噁心感也就降低了些。

 

跟庫洛洛攀談幾句後,我找了個遠離風暴飛坦&俠客童心未茫二人組的位置,窩著睡了。

 

也許是習慣吧,身體在快到目的地時候自動甦醒,就好像有個隱藏鬧鐘藏在大腦一樣。這次也相同,我揉著眼睛,遮住打哈欠的嘴,腦袋還在緩慢開機中,沒過多久小巴停了,我拿起行李也就糊里糊塗的跟著大夥兒下車。

 

我張望四周,打量著。

這裡是山上,綠色植物到處都可見,藤蔓在樹幹上蜿蜒著,該怎麼說呢,就普通的山林。

 

「遺跡在哪兒?」

 

我忍不住開口問,飛坦白了我一眼,眼神很明顯地在罵我『笨蛋』,他舉起黑傘指指遠方一團綠色,但我依舊一頭霧水。

 

「前方是一座藏身於山林中的巨石遺跡,往前看看,看到了嗎?在有紅色花紋樹葉和另一顆白點藤枝的中間有一抹灰色,那就是了。」

 

也許是我臉上的疑惑太過明顯,俠客很好心的解說。

我瞇起眼睛試圖找到俠客說的植物,但怎麼看都是一團綠塊,什麼紅紋白點的根本看不清。既然已經有人講解,我也不好意思再問,只得點點頭唔唔喔喔的模糊過去。

 

「哈,其實你根本不知道在哪裡吧。」飛坦涼涼的說。

 

我翻了翻白眼,再次以『青少年都是這樣難搞』說服自己別理會。

 

庫洛洛唔了一聲,飛坦沉默下來。

啊,果然是老闆,發言的份量就是不一樣。

像是滿意全場的安靜,庫洛洛輕快愉悅地對我說:

「我們有幾個團員已經先到了,就在遺跡門口等著,等等再跟小瓊作介紹吧。」

 

我再次點點頭,本來還懷疑為何考古團人員如此少,原來是因為分別前往啊。

 

於是庫洛洛領頭,飛坦和俠客跟隨其後,酷拉皮卡和我走在最後面,我們以一個類似尖塔的隊形前進。一群人前進的速度不慢,可能因為田野考察實際經驗豐富吧,即使地面上不時有橫更而起的樹根,或者下陷的坑洞,他們是總能察覺而快速避開,像是腳上長了眼睛似的,真是專業哪。

 

心裡佩服著,我習慣性閃過因前人撥開而慣性往後飛打的藤蔓。

這時候就該感謝西索在流星街的『教導』了。

想想,如果連這種小意外都沒辦法解決,被西索知道後會怎樣……

我狠狠的打了個顫抖。

 

別驚,別驚,西索在遙遠的那方呢,奈何不了我的。

我大步快走,跨過三條糾結成快得樹根群,並用手拍著胸口安撫自己。

 

「小瓊走得還蠻平順的,是人不可貌相喔。」

行走間,俠客碧眼透著驚奇,露出一貫笑容。

 

「哼,流星街出來的怎麼會差到哪裡去。」

黑色雨傘砍斷橫在面前的大樹藤,飛坦清除著路障,嘴巴也沒閒著。

 

庫洛洛和俠客回過頭來看我,俠客不可置信地哇哇著『一點都不像啊』,雙手還戲劇化地捧著他的雙頰。庫洛洛看向我撫著下巴,意味深奧地說:「這樣子啊

 

我覺得有些奇怪。

在離開流星街前老爹曾提醒過我,外面的世界不承認流星街人的存在,我們對他們而言,是懼怕與嫌惡的象徵,所以說,如果可以的話盡量不要洩漏自己原本的身份。

 

『不然啊,只會惹來麻煩而已。』老爹敲打著計算機,又多扣了我幾樣東西。

 

但是眼前的人們沒有。

酷拉皮卡望向我,眼神中不知為何帶著些微輕鬆的神色。

輕鬆?真奇怪。

 

我思考著,耳邊傳來庫洛洛溫雅的聲音:

 

「我們到了。」

 

算了,搞不好人家是見識多廣,心胸也寬大吧。

抬起頭來才要好好觀察這座藏身在深林的石造遺跡,身體突然打了個激拎,想也沒想的往左方跳了一公尺。

 

「居然背著我跟男人們出來玩耍,這樣子怎麼行呢,嗯哼~」

 

我死死瞪著樹幹上的一張紅心紙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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