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.

雨果在一片草地上醒來。

 

忍著頭疼欲裂,她坐起身轉頭四處尋找著背包,瞥見離身旁不到一公尺的褐色,稍稍放下心,伸手勾到背包,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僅有的財產……還好,她稍稍鬆口氣,爐石與法杖都還在,雖然藥水破了幾瓶,蘋果與麵包有些摔爛,但大致上她沒損失太多。

 

掏向自己貼身皮囊,她更鎮定了些,攢積已久的金幣沒丟,還能向師傅學習新技能……她只是個小小的窮術士,離大師們還有好一段漫漫長路,漫漫金錢路。

想到這裡,她不禁拍拍胸口,慶幸自己的好運氣。

 

忽然,雨果覺得有些違和感。

有種奇怪的感覺…她左顧右看,試圖找出不尋常之處。

 

周圍是幾個孩童在玩耍嬉戲,有的在沙坑堆沙堡,有的在盪著鞦韆,他們肆意歡笑,遠一點的父母三三兩聚在一起,一邊閒話家常,一邊分散心力注意自家的小孩。

 

雨果找尋的模樣引起某些人的注意,一位少婦停下與友人的談笑,向雨果走了過來,口氣略帶擔心的開口:

 

「#︿@&@(#&#*@)?」

 

雨果愣住,發現自己完全聽不懂面前年輕女人的語言。

眼前很明顯是人類,怎麼會語言不通?聽她腔調,也不像是部落通用語……而且,這個女人異常高大,自己得仰視才能看清女人的臉,難道這是哪個不出世的種族?思及此,雨果疑惑地皺起眉頭。

 

女人見狀,先是輕拍雨果的頭,接著走回同伴哪邊,唧唧咕咕的比手畫腳,像是在討論著什麼,接著一群女人憐憫的看向雨果,其中幾個輕輕的搖頭,又繼續爭論著,最後似乎得出共識,一個女人先行離開,而那位少婦又走向雨果,拉起她的手。

 

看到自己的手嬌小有如兒童,雨果這才發現,不是少婦異常高大,而是她自己縮小了……好吧,雖然找到違和感來源,疑團沒有解決,反而越滾越大,這是怎麼回事?雨果眉間皺摺加深。

 

少婦察覺雨果表情變化,便溫柔地對她說著話,雖然聽不懂,依舊感受到軟腔中的安撫,溫暖的小善意讓她放鬆了原本緊繃慌亂的心情。

 

稍微冷靜後,雨果開始思考來到這裡之前發生的事,希冀能找出些條理。

 

她原本在暴風城附近解任務,卻不小心碰上一群部落的血精靈……

 

雨果暗了暗眼,其實她一直不太清楚部落和聯盟之間的問題是什麼,似乎從懂事以來,兩者間就互相仇恨。只記得菲鷺鷥院長慇慇告誡過,部落都是一群野蠻粗魯而血腥的生物,但當自己問她有什麼實體證據能支持這個論證,菲鷺鷥院長支支吾吾半天,最後生氣的大手一揮,以雨果關禁閉一個禮拜作結,理由是『叛逆作亂且忤逆院長』。

 

從此以後,她便明白沉默是金的道理。

 

於是當那群血精靈出言挑釁,雨果只是看了他們一眼,而後轉身離開,準備走另一條路到交付任務的地點,多說多錯,低調最好,她如此想。沒想到血精靈們似乎認為這是種汙辱及藐視,憤怒將雨果圍住,有集體圍毆之勢。

 

她只是個剛入門不久的人類術士,雖然芳齡二十有三,但由於孤兒院經濟及本身資質問題,自己才在沉默的羔羊學習三年,會放放虛弱詛咒及暗影術,技能中以召喚小鬼最為純熟……實在沒什麼本錢與實力能與三、四位天生善於掌控闇術的血精靈打群架呢,她嘆口氣,對自己施展惡魔皮膚增加抵抗性,暗中揣著爐石,只想趁機回到旅館。

 

然而血精靈亦察覺,不停攻擊讓自己對爐石的施法一直被打斷,好不容易快要完成,一道沒見過的黑色光束朝雨果打來,強烈的痛楚從四肢傳來,帶著巨大的撕裂感,朦朧中,她只記得那張面貌姣好卻被憎恨扭曲的臉孔……然後醒來,已身在異處。

 

看來,應該是那個法術的問題了……難道是傳送法陣?

 

就在雨果糾結同時,原本離開的女人帶了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過來,指著雨果對男人說了一些話,男人點點頭,微微彎下腰,對雨果嘰哩咕嚕的問了一串。

 

「不好意思,我聽不懂你的語言。」

雨果看向男人,即使知道語言不通,依舊保持一定禮貌。

 

身旁的少婦又拍拍雨果的頭,接著跟男人討論起來,男人提了些問題,少婦為難的搖搖頭,其他的女人也圍過來,時不時插個兩句,偶爾視線轉到她身上,又咕嚕咕嚕的繼續話題。

 

最後,一群人終於達成共識,男人走向雨果,欲牽起她的手。

 

雨果猶豫一下,少婦輕聲的勸著,又摸摸她的頭,鼓勵她向前。

……好吧,她還有爐石,到時候有什麼不對勁,腳底抹油溜走便是。

這樣安慰自己,雨果看向男人點點頭,技巧性閃躲伸過來的大掌,乖順跟上他的步伐。

 

 

男人用某種交通工具帶雨果道一幢建築前。

……這有點像是地精們最愛的工程學,她看見那個奇異的金屬馬車時,這個想法閃過腦海。只差在是自動的,沒有馱獸,也比較舒適,雨果默默評價。

 

她不著痕跡觀察環境,以便為自己留條後路。

 

街上濕冷而髒亂,陰暗小巷中是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垃圾桶,還有幾個倒在地,老鼠們似乎不怕人,在牠們地盤上吱吱地奔跑,偶爾膽子大的甚至越過路面,到街道彼端覓食。

 

建築物外牆髒污,牆磚似乎天生下來就如此暗沉,點點苔類植物悄悄入侵,如女蘿般附著在暗紅色磚頭上,似乎吸多了此地的污濁空氣,連帶顏色也有所改變,灰綠取代了鮮綠,整棟建築物融合在大環境中,同樣與人陰鬱的氛圍。

 

……希望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。

雨果抿了抿嘴。

 

男人先對雨果說了些話,他微微一笑,表情有些僵硬,像是不習慣這種場合,接著拍拍雨果的背,牽起她的手往大門走去。

 

男人敲門的力道不大,但聲音卻渾厚有力,迴盪在有些空曠的街。

門很快被打開了,一位高瘦的中年婦女出來應門,充滿瑣事的歲月在她額上劃下痕跡。男人從衣服中掏出錢包袖給婦女看,接著開始攀談,交談中女人的視線偶爾掃向雨果,但很快有專注在男人的談話上。

 

男人用手將雨果推向前,拉起她的手交給中年婦女,舉舉帽子向婦女致意,然後離開。

 

婦女皺皺眉,打開大門,抬起下巴,側身示意雨果進入這幢建築。

 

 

科爾太太覺得今天真不是她的天。

先是處理一堆帳單,與那些像討債鬼一樣可惡的稅務人員,現在才月初!她的上帝,她從來不知道那些吸血蛭為了稅金,連十年前的破爛東西也翻出來,好讓她在多吐一點英鎊……這兒可是慈善機構,可是孤兒院啊!難道他們就沒有一丁點的慈悲心?

 

剛送走了這些穿著套裝的惡魔,緊接著孩子們哭哭啼啼的向她訴苦,說那個男孩又對他們做了奇怪的事情。在上次彼得莫名其妙爬到屋頂上後,天知道這會兒又發生了什麼事。

 

好不容易安撫完不停啜泣打嗝的蘇珊,科爾太太憤怒中帶點無奈與恐懼,將男孩帶回他的房間———對,『他的』房間。

 

這世道不好,那些男人女人生了孩子又養不起,只好全丟到孤兒院門前,導致人數激增,四人房裡通常睡了六個孩子。只是……實在沒有人敢跟那男孩住在一起,科爾太太嘆氣。

 

住那兒的孩子總會時不時發生些小意外,跟日漸增加的醫療費相比,科爾太太寧可空一個房間讓給男孩住,也不願再處理這些打從心裡令她感到厭惡的事情。

 

才剛處理完手頭上的麻煩事,門口就來了警察,帶著一個小女孩的警察。

 

「夫人,這是被遺棄在公園裡的女孩,她似乎是外國人,不會說英語,依照規定我將她帶往最近的孤兒院,也就是這裡。」

 

「喔,先生,願上天保佑您的慈悲。但是我們這兒的孩子們已經夠多了,無法在多收留……您也知道知道最近麵粉漲得多貴。」

 

「一個小女孩不會給您添太多麻煩的,在來的路上既聽話又安靜。再者,這也是規定,我只能照著規章走。」

 

「噢,先生……」

 

「那麼,她就拜託您了。我還要去巡邏,再見了,夫人。」

 

規章規章規章,怎麼出事兒的時候就不會想到規章?

科爾太太在心裡嘀咕,把女孩趕進屋內。

 

小女孩是挺聽話,沒做啥舉動就乖乖進來,背著她那髒兮兮不知道沾到什麼的褐色背包,臉色平靜。大多數孩子被送到孤兒院多是抽抽搭搭流淚,科爾太太現在完全沒有心情做安慰這種事。

 

希望是個好教養的孩子。

 

才剛這樣想著,科爾太太伸手就要拿小女孩的背包。

檢查行李是必要的,如果有值錢的東西就得拿去換錢,畢竟也是孤兒院免費供養他們吃穿,科爾太太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。

 

小女孩卻緊抓著背包不放,滿臉戒備。

 

搞什麼?

科爾太太想使力,大人和孩子的力量差多少她很清楚,但不知為何,她突然退縮了,心中充滿了恐懼,唯一的念頭就是要馬上逃離……馬上!

 

她害怕地退後到走廊底端,瞪大眼睛,鼻翼不停的擴張。

 

女孩……那個女孩,是魔鬼!

 

過了幾分鐘,科爾太太冷靜下來,完全不懂剛才的恐懼從何而來。她細細打量,小女孩瘦瘦的,但身體健康,沒有病泱泱的表現,抱著那髒污的背包,偏著頭好奇的看向自己,似乎不明白眼前女人為何跑離她的樣子。

 

應該是太累,自己嚇自己罷了。

科爾太太這樣解釋。

 

理了理調下的髮鬢,她假裝對牆壁做檢查,以掩飾剛才的失態,科爾太太深呼吸問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 

小女孩搖搖頭,沒有回答。

科爾太太這才想起這孩子是外國人,聽不懂英語。

於是她指指自己,「科爾太太。」又指指女孩。

 

小女孩點點頭,指著科爾太太道:「科兒胎胎。」

接著指著自己,「雨果。」

 

「很好,看來我們得為你找個英語老師了。跟上來,孩子,別脫拖拉拉緊抱著那個小髒包不放,沒人要去動它,我們現在得為你找個房間。」

 

哪個房間還有空位呢……朱莉安那間不行,已經擠三大四小,歐文?不不不,歐文不行……

 

科爾太太快步走著,帶著小女孩上到二樓,一邊快速思考女孩的安置之地。再否定多個選擇後,科爾太太注意到某個房間,她扁扁嘴,想起剛才的古怪,轉眼一個念頭形成。

 

她在某個房門前停下,低頭對女孩說:

「好了,我們到了,你以後就住這兒吧。」

 

科爾太太轉動門把推開房門,提高聲調道:

「湯姆,你有新室友了。」

 

黑頭髮的男孩面無表情的站在房中央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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